(一)
响沙湾(坐在驼背上)
在这里,才能清晰的看见自己的脚印,或整齐,或纷乱,如狼毫落在宣纸上。远天远地,除了黄沙还是黄沙,疾风吹过,一浪高过一浪的沙波涌动为梦境。太阳抚摸着它的皱纹,天际飘过的云朵,绵白,缓慢,像内心的节奏。风在何方,记忆在何方,路就在何方。骆驼是这个疆域的仆从,沙硕在它的眼角淤积,泪滴已于跋涉中逃亡。我坐在驼背上,仿佛听到了唐蟠古道的驼铃应和着这沙粒的声响。
此时此刻,所有的语言都是沙粒,所有的沙粒都是灵魂的喘息。这可是掩埋楼兰古迹的沙粒么?我更愿它是情感和理智的净土,将卸下行装,赤裸着躯体的我深埋。我渴望缠绵的沙粒,掩去杂沓的脚印,轻拂喉咙深处的烟尘;我渴望卸下沉重的骨头,将生命搁浅沙洲,把现实诡异的阴影,拼凑成古老的甲骨文;我渴望被沙流挟持,被沙浪率领,把目光投向太阳,把背影留给月光。
不知这地底下是不是也埋藏着经卷,这连绵不绝的沙丘,是人抑或神卸下的包袱么?我想在这浩渺的沙丘中打坐,以获得灵性的暗示。一弯一弯的流沙里,我碰见了自己,我隐约看见梦想和泪滴。我听见了响沙的声音,那分明是自己被风吹响的名字。我是一个匆匆的过客,又一季黄沙吹起千年尘埃时,骆驼的足迹充满坚强。我坐在驼背上,看到天空宽广的蔚蓝,在我目光所及之处肆意伸展。
(二)
大秦直道(我是孟姜女)
千年的直道,千年的足迹,千年的风雨……
古老的马道,深深浅浅的蹄痕,踏破了秦砖汉瓦。
猎猎大风,扬起马鬃,掀起红尘,一座座雄关矗立,我看见烽烟滚滚中旌旗拂动,万马奔腾;我看见刀光剑影中壮怀激烈,铁血交融;我看见能征善战的英雄,抗争着铁蹄蹂躏的命运;我看见纵马越疆的匈奴,惨流丢盔弃甲的血痕。大秦,大秦,这此起彼伏的杀声,才能喊出我勒马关山、气吞万里的疼痛?铺天盖地的红尘,不可遏制的战争,大片大片庄稼一样开花或倒下的爱情,一团团火光,映红半壁江山,一缕缕柔情,触动谁的黯然伤神?我听见孟姜女的泣哭,我看见城墙的裂痕,孟姜女的眼泪是一川烟雨,泥泞了马蹄,迷蒙了归路,却终不能摧毁万里长城。
当传说的风,穿越千年,穿越大秦帝国的版图,我闻到的不是古色古香,而是刀枪的锈蚀,殷红的血腥。伫立城头,冥冥之中,一片历史的画外音由远及近,厮杀,号角,连同恍然若现的盔甲以及严密如林的铁阵。而如此声势仍远不及一弱女子的哭声浩大,足以让城垛战栗,足以摇撼历史的天空。在一座座烽火台之间,想象是谁的思念十万火急,快马加鞭?
我,就是那个荷锄待夫的女子,田头劳作,望眼欲穿。等得青苔斑驳城墙,等得征衣屡染白霜。同痴情的孟姜女一样,我,坚守在你打马而过的古道,眺望这秦砖汉瓦,生命只留岩石般的信念。哪怕疼痛了一次次等待,瘦弱了一场场幻境,依然日复一日送别斜阳,年复一年聆听花殇。我面颊的两行清泪,挂在思想的表层,从远古流到当今……